清塘

[十五]

建陵十八年夏，薛景寒破部族秘法，部族首领自尽伏法，收雁门关西北方失地，圣上心喜，封怀化将军，复薛家荣宠，赐其兄长薛景呈谥号“武忠”。

薛景寒终于也穿过了他兄长穿过的那一道道门，给薛家带来了辉煌的荣宠，以自己庶子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在祠堂给自己的娘亲上了一炷香。

他俯下身磕了一个头，久久没有抬起。眼睛止不住的泛酸，他极度扭曲地忍耐，咬着自己的嘴不肯发声。等到情绪平复了才缓缓抬头，叹了口气坐在祠堂里，沉默不语。

薛景呈的生母还健在，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告诉他薛景呈任然活着的消息，就算是这位母亲最初衷的愿望，他也不想成全，他忘不了他的生母是如何在这冰凉的府邸死去的，他忘不了生母的无助和那么些年嫡母的恨意。

但是她还是过得很好。

即便是早就不再美丽，还拥有金钱权势，虽然她心里认定儿子早就死去，却还拥有自己的血脉。而他的娘亲，在二十几的年华里就成了一副埋在冰凉地下的枯骨。

那日他冲进去的时候，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。所有人和城中百姓似乎很早就撤离了，留下的人其实都是他兄长那些想回家的旧部，唯一的条件大概是必须隐姓埋名到老到死。

他的兄长负手背对他，幽暗的烛火下照着他英挺的面容，他止住了脚步，是那种近乎直觉的止步。那是自幼以来兄长的威压，一如既往的风流笑容，侧过一些就足够让人流连。他突然荒谬的想到，兴许如果自己是杨浥也是愿意的。

「小寒，你来了。」

薛景寒生于小寒那一日，那一年的冬天冷的彻骨，如果不是薛景呈幼时怜悯他们母子，或许他也早就去了。

「是杨浥让你来的。」

不是问句。

薛景寒想开口说些什么，却始终没动。

「他说想回江南。」

薛景呈有些遗憾的味道却始终没有叹气。

「我会一直向西走。」

他转过身，一步步缓缓走到薛景寒面前，按住他手中的陌刀。

「我答应了他，这辈子都不会见他。」

薛景呈幽深的瞳孔中倒影出他错愕的面容，自己却任然是安心的。

「你甘心吗？」

他终于看到了他兄长意料之内的迟疑。

「他想要，我成全。」

之后他便失去了知觉。

醒来的时候打听过杨浥的消息，却只打听到杨家的人带走了他，至于去了哪里，有没有回到想回的江南，他便再也无法得知了。